她用雙指夾下一片片翠綠,摘下一朵朵凝著朝露的玫瑰,
且放上一片搶眼的楓紅.她高舉黏著泥沙的石子,擣藥似
的將不知名的果子磨成碾碎,香氣飄散於空中.最後順著
來風的勢抓取甫飄散的蒲公英,看它躺在透明杯子裡佯裝
成融雪.那杯是玫瑰果漾,這碗是綜合什錦,一旁是飄著薄
荷的蔬菜果汁.她十分滿意這成果,請她母親來評分.此時
她滔滔不絕誇耀自己的商家,母親是客人.而從他母親口出
的話總是讚美,他們一併將笑聲釀成甘醇.是的,這就是她
兒時記憶的扮家家酒.是在她六歲那年.沒有上幼稚園的她
閒得發慌,晃到屋外的小庭院,見到正在澆花的母親,她的
母親總能看穿她的思緒她的無聊.她的母親牽起她的手,感
覺暖暖的.他們並肩坐在草地上,他母親拿出塑膠碗盤,環
繞在他們四周,他母親教她蒐集花葉,還規定不能隨意攀折
花木,只能撿拾落花,她說那種枯了不好看,但他母親總能
在極短時間內找到剛落下鮮豔的落花.他們用小樹枝充當
攪扮器,還灑了一些沙子當作調味粉.她第一次成品,是一
碗看起來有點噁心詭異味道的黏稠液體!
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師,他母親微笑如此說道.她卻覺得她
母親是最好的老師.而她如此依賴著,在那一瞬間,非常美
麗的母親.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不知該有多好?她還清清楚
楚的記得,在她九歳那年所發生的情景.背景是她家的庭
院,人物是鄰居和她相彷年紀的孩子,那些小孩在嬉鬧之
中,瞥見一旁擺放的扮家家酒,那些小孩妳一言我一語的
嘲笑著!在夏日陽光下,那些嘲笑的神情顯得十分刺眼.她
的臉猛然地被灼傷,燒痛感從臉頰擴散開來.她想像那種
尖銳的聲音,是惡魔傳達的訊息.陽光從樹葉隙縫間灑落.
不知道映在她臉上的陰影能否遮住羞紅,她將雙手藏在背
後,絞動著手指,似乎不能藉此轉移難堪!
她當時怕丟臉,就偷偷把扮家家酒用具藏起來.其實哪有什
麼好丟臉的,現在她真恨極了她的膽怯,就只是不同興趣罷
了!至於後來到底有沒有跟那些小朋友玩一塊兒,她早已不
記得,她只記得,從那天起,心中積了很深的罪惡感.從此斷
然拒絕再玩扮家家酒,用那種肯定認真的口氣,她背對母親
母親背對著光,那氣氛凝住得沉悶.小時後她是單純的死性
子,怕被人笑,太急於融入別人固有的世界,卻捨棄了自己原
有的一片天.她總是錯過之後才明白,再深再沉的懊悔也彌
補不了當時幼稚的錯誤.
她和他母親之間,隔了一片生疏的海.隨著時光一寸吋的挪
移,隨著季節更迭,他們都漸漸變了,也許變的一直都是她,
不是她母親.跟著年歲日亦增長的,是她的自私,她的高傲,
她的驕氣,她的霸道.日子久了,她和她母親的交集縮減了,
話題也變少了,舊的景物一直都在,她的心思卻已不同往昔,
如果這就是成長的代價,那麼她說,她能不能選擇不要長大?
他們絕口不提扮家家酒的事.如今的她,只能站在風中看著
蒲公英飛滿天遙想當年那個小女孩和母親,以及笑著玩扮
家家酒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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